“说起来也是，他作为沈长枫的生母，后宫之内一人之下的六宫主妃，本宫素来便不爱管那些闲事，倒是她不辞辛劳亲自担下，陛下对她也十分赞赏，甚而有些想再升一升她的位份。”
姜吟一筷子脆笋刚刚送进口中，闻言也不由得有些担忧，缓缓咀嚼着口中的食物，皇后淡淡笑着，时不时向她这边看来。
沈暮云道：“父皇想升就升吧，总归不会对母后的位置有什么影响，她的位份再高，怎么说也高不过六宫正主，既然她是‘协理’，那也断然不是真正的妻，仍不过是个妾而已。”
皇后点了点头，侧身问道：“不知阿吟是如何看啊？”
咽下口中最后一块食物，姜吟道：“儿臣和暮云的想法一致，儿臣也觉得即便她再怎么闹腾，也不会触及母后的根基，母后宽仁，既未有过大错，陛下定然不会随意处置。”
“可本宫就是看她不惯，仗着陛下的宠爱，皇子生母的身份便张扬跋扈，月嫔不也是四皇子和……的生母，她的儿子不过是聪明一些罢了，真是愚蠢，不知韬光养晦，竟然还敢欺到本宫头上来！”
皇后一拍案桌，将养的上好指甲便被折断，伤口正流着血。
“母后息怒。”姜吟放下手中的玉箸，“虽说皇贵妃如此，但若母后轻易便要处置，恐怕会惹来陛下不快，况且暮云而今也是正当陛下垂青之时，若此刻母后对她做些什么，陛下定然会觉得母后恃宠而骄，虽不说什么，总该是过不去的。”
身旁的婢女下去拿了上好的药膏上来，沈暮云沉沉道：“她在父皇刚走便赶我们走，父皇自然不可能不知晓，若我们此刻忍忍下来，父皇暗中必然会记着我们的好，反而对于皇贵妃心生不满。”
“说不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。”姜吟扶了扶发间有些松动的珠簪，“说不准是父皇准许皇贵妃这样做的，就是想要看看暮云和母后是什么态度，这最开始的试探便是如此，之后的，怕更胜一筹。”
贴身婢女替她细细涂抹伤药，皇后道：“你们说的这些本宫自然省得，只不过承了陛下的意思也好，是她自己的意念也罢，总该还是得给她个下马威，免得让她觉得如今的六宫之主，便不是本宫一样。”
”那儿臣倒是有一计。”姜吟笑了笑，“母后之前称自己凤体欠安，又与诸事不加多理睬，已经过了这么许久，母后是正宫之主，若是夺回权力，倒也在情理之中，又是能给儿臣做个榜样，又是能够让皇贵妃不敢对您轻慢，您看这样如何？”
“可是……陛下那边怕是不好说啊。”
姜吟一拜，“那便让儿臣去说，儿臣进谏，陛下念在姜家的份上，总该是要给儿臣一个面子，母后不必多于忧心，现下最重要的，就是好好将这些权力捏在手中才是，皇贵妃协理这么多年，难免会藏着些祸根等着母后拔除。”
皇后了然一笑，“不愧是皇子妃，暮云娶你，果真没有看错。”
”母后谬赞。”
携了沈暮云从椒房殿出来，他的神色总归是好了些，姜吟道：“日前听说皇贵妃此人性情难辨，我今日总算是见识了，当着唐婉与沈长枫的面赶我们走，言语丝毫不客气，还有之前遣我们去大殿也是，恐怕她那房中，定然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。”
沈暮云握紧她的手，怜惜道：“你刚刚嫁给我，今日本应该好好休息，可却让你和我一同遭罪，替我绸缪，姜吟，委屈你了。日后若有什么，我希望你也不要一个人硬抗着，多多与我商量才是上上之策。”
“殿……你言重了，这不过只是我的分内之事，我既然是你的妻，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而在一旁看热闹的道理，如今这不算大的事情，倒是牵连诸多，你才是，活下来，很辛苦吧。”
姜吟微凉的指尖描摹他的眉眼，沈暮云捉住她的手，“其实并不辛苦，只是习惯了以后，难免会觉得寂寞罢了，如今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，你的事就是我的，我只是希望你能陪我一直走下去。”
姜吟勉强笑了一下，“时候不早了，我们快些回去吧。”
“姜吟。”沈暮云叫住她，“我想知道你究竟对我是如何想的？你是把我当成你复仇的工具，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，或者是我最希望的……恋人？”
“你我都知道，生在如此家境，或者已经是不易，怎会过多奢求？非不是我心中没你，而是背负之事诸多，我现在还没有能够与你一同的心思，你是知道的。”
“那你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？”
姜吟合上双眼，“朋友已过，恋人未满。待事情都平息以后，我们再慢慢来说我们的事情吧，暮云，我很感谢你为我解决这桩麻烦尊重我的意愿，但是这种事真的强求不来，我如今对你如何，连我自己也不清楚，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？”
沈暮云垂眸，“我从未强人所难，只是你……”
“殿下没告诉我便同陛下请旨赐婚，从未与我商量就四处搜寻我爹爹的消息，俞锦柒一事更甚，您明明知晓我与锦柒情比金坚，早已义结金兰，而今却将我们束缚在同一座府邸之中……”
“她日后见了我就要叫我一声皇子妃，叫我一声姐姐，你做了皇帝，她就要对我行礼，她爱你，却必须包容我的存在，这对我和对她，岂非不是折磨？”
沈暮云抿唇道：”你知道我是有苦衷的，我根本对她并无男女之情！我与她不过是利用！”
“那你岂不是更不应当招惹她？她爱恋你，你如今娶她，给了她希望，利用她，她这样的性子，以后活着诸多拘束，你让她怎么办？她虽是庶出，但也是有傲骨的！”
“姜吟，你就是这么想我的？我在你的眼里，就是这么一个…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？”
“不错。”姜吟转过头去，不忍看他的脸色，“你确实是想要替你母妃报仇，可是报仇也并非用这一种法子，总归你不想害了你自己，也不想就这么顺遂全了沈长枫罢了。”
姜吟不再理会他，一步一步朝宫门走去，沈暮云怔愣了好一会儿，这才知道他被她抛弃的事实。
他在她眼中早已经被看得清清楚楚，怎么办，姜吟，我最初就是这么想的，可是……我也没想到，我会爱上你啊，你明明可以在那个时候拒绝我的，你为什么不拒绝我呢？
就像我不爱俞锦柒还要利用她一样，你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心中并没有我这个人还要这般应承，你的心里，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吗？
轻飘飘地，天上飘下来几片雪花，初雪已过，现在的天气分外凉寒，片片雪花夹杂着无边的凉意，慢慢融化在他的大氅上，有些许钻进了衣衫之中，冰凉刺骨。
气冲冲回了府，姜吟一把将发间令她极度不适的发簪步摇甩在桌上。
思琴合了房门，连忙上前来，“郡主这是怎么了？怎么没和殿下一道回来，您气冲冲地一人回来，还没进这后面儿呢，前院都已经炸开锅了，说你们感情不合呢。”
“不合就不合，本来就不合！”
一碗茶盏送至她的手中，思琴柔声道：“您虽置气但也别挑着个时候啊，毕竟过几日回门您还得和殿下一同回去呢，虽说家中如今也只有将军，但关系闹成这样，总归别让旁人哂笑，徒增些烦恼。”
“唉，我同他本就只是合作罢了，他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不过都是一回事，我最初便只是同他不甚往来，不，应当说是同病相怜罢了，关系走的近了些，竟被旁人看作是青梅竹马，那我幼时也同三殿下往来，是不是也和他一样？”
“陛下指婚，旁人哪有贬低的道理，只有找些理由夸赞讨好罢了，只是如今不过是第一日就闹得这样不和，难免会落下话柄，供人取笑。”
姜吟不语，愤愤不平喝下一大口苦涩茶水。
侍女轻手轻脚地扣门，少顷，在门外恭顺道：“殿下，侧妃求见。”
姜吟看了思琴一眼，对门外道：“你让她进来吧，莫要染了风寒，她身子经不得冻的，进屋说话。”
房门渐开，俞锦柒着一身湖蓝色衣衫，发间一朵簪花步摇，略施粉黛，娇俏可人，见着姜吟，略一掀衣衫便要下拜，被姜吟上前一把托起。“姐妹一场，无需这些虚礼。”
俞锦柒笑了笑，随即捡了个座位坐下，温声道：“方一听说姐姐自个儿回来，所以就有些不放心，现下见着姐姐无恙，妹妹就放心了。”
姜吟勉强一笑，思琴福了福身，便下去重新煎茶去了。
“何须这般客套？姐姐妹妹来的，你知道我平日里就不喜欢这些俗礼。你过来我也刚好不必去找你了，正想要和你商议些事情呢。”
俞锦柒低眉道：“恰巧也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，这几日本来是回门的日子，可将军府那边刚刚传话，你不在，便传在我这儿了，你哥哥近些日子都忙，所以就无需你过门，虽说有些不和规矩，但是得了陛下应允的。”
“是这样吗？”姜吟话头止住，复而问道，“我想着你虽是侧妃，但好歹也是暮云与俞家交好，我想着这几日就让他陪你回门，正好我也不用回去，便先让他和你一起。”
思琴端着茶壶上来添置新的茶水，俞锦柒低头道谢，顺道：“虽说你不用回门，但是就这样带我回俞家，难免有人诟病啊，我还是过几日再回去？”
“这有什么？旁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，你怕这些干什么？我都答应的事情，就不要推拒了，何况殿下就这几日空闲，后日便就是要下了其他地方查探，便是没那功夫了。”
姜吟握住她的手，安慰道：“过些日子就等不得那回门的时候了，虽说领着侧妃回门不妥，但俞家好歹也是大家啊，你我姐妹，无需这般在意，更何况有了陛下的旨意，哪能这般担忧？你忧心多了，日子可讨不着好呢。”
“那……那好吧，等殿下回来我和他一同说一说，你刚刚回来也累了，我就不打扰你了，就先走了。”
俞锦柒抽回手腕，对她微微福身，便携着婢女走了。
思琴盯着未曾动过的茶盏，疑惑道：“今儿个的俞家小姐怎的这般奇怪？平平淡淡的，平日里也不是这个样子啊。”
姜吟敛眸，“可能她……唉，是因为暮云的缘故吧，就只不过是个回门的小事情，也劳烦她从宅院跑过来亲自请示我，言语里也是恭敬，但显得姐妹间生分了。”
思琴摇了摇头，“横竖都嫁给了一个男人，本是姐妹，心情定然是复杂的，也怨不得她啊。”
“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件事非常在意。”姜吟托着茶杯，低声道，“之前皇后知晓我的身份，知晓我是千机阁的，你说她和暮云好歹也是母子，她会不会告诉暮云，说不准暮云早就知道了，毕竟看之前皇后那样子，恐怕……”
“您是怕他们早就知道了，但是殿下却从未对您表露吗？”
姜吟迟疑了一下，但还是点了点头，“若他早就知晓，那未免让我觉得太……唉，毕竟我们好歹也是合作，这般瞒来瞒去……”
“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殿下呢，您既然这么在意殿下的看法，在意殿下信任，可您自己都不信任他，奴婢不晓得殿下该如何做了。”
姜吟面色微窘。
竟没有想到这个……若暮云知道她的身份，而明白她对他有所隐瞒，恐怕心里也会十分难受的吧？
姜吟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，一把握住思琴的手，缓声道：“我……是不是错了啊……”
思琴抿唇想了一下，随即轻轻点了点头。姜吟松开她的手，神色逐渐黯淡下来，思绪也不知飘往何处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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